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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园,桃源——台湾游记

Touchfly:

    从台北回到北京那天,我陷入了深深的空虚感。


    这种空虚感不是第一次了:离开伦敦后,两周时间我都在怀念那个冬夜的微雪;从马累带着晒成黑炭的身躯回国后,我的梦里都是白色的沙滩,和蓝的接近碧绿的海水;在维港年廿九的寒潮中瑟瑟发抖时,我恨不得马上回到黄金海岸,享受被沙滩,海风和游乐园包围的无忧无虑;刚从马德里回国的我,深夜对着落地窗外狭促的香港市区街景发呆,脑中全是塞戈维亚的蓝天白云,和巴萨的碧蓝海水。上一次出远门回来,在6月首都国际机场的骄阳中,我脑中却挥之不去威尼斯和巴黎,阿姆斯特丹和波恩。


    认真的说,我以为这一次离开台湾,我至少不会跟上几次出远门一样难过。


    我错了。


 


台北


    台北是温润的。


    穿过新北市西侧安宁的农田和城镇的公路,就像是连接母亲和婴儿的管道,为台北这个台湾岛上的明珠,注入来自母体的养分。


    而台北,就像是在母亲的呵护下成长的少年,最终成为了母亲的骄傲。


    从101往下看,云雾缭绕,信义区的繁华透过云层,映射在高高的观景玻璃上只成为了一条金黄的幻色带。


    母体和婴儿的隐喻再度在我脑中回响。


    一个人离开家乡创立功业的时候,他和那个闭塞,朴实的家乡的关系,是不是就像是我们在101大厦上,透过亚热带初夏的雨云和远处依稀的灯光远眺信义区东南那崇山峻岭一样呢。


    几天后,我在九份山城的山头上,听着来自法国的民宿小哥跟我说,远处那两颗依稀明灭可现的闪光,正是我们几天前登上的101。


    我兴奋之后默然。家乡的后辈们在大城市闯出的业绩,某种意义上就像我们在山上远眺的101吧。耀眼,即使穿过厚重的距离感,仍然能够出现在百里外的小城夜景中。但只能虚化为或隐或现的两点。


    可在九份山城,你只能看到101尖顶的两点闪光,看不到西门町那人潮汹涌的夜市,看不到那在夜市中央硬是装腔作势把所有人拦下来后,来了一段货真价实的,让我将我们学校街舞社的表演忘得一干二净的Breakin街舞。街舞必须回到街头,而不只是在舞台上表演。记得当时被震撼的目瞪口呆的我的评论。


    同样,你也看不到士林的台北故宫攒动的人潮,精致的清代展品;看不到小巨蛋和它的冰场;看不到劈开台北市中心,堪比13号线的文湖线上台北城区在耳朵两侧呼啸而过的景色;看不到文康夜市的闲适和熙攘;看不到猫空缆车上俯视的台北。


    台北的一切繁华和美食,热闹和震撼,幻化到遥远的九份,就只成为101尖顶的两颗与夜色交融的闪烁的星星,点缀着万家灯火的宁静的山城夜景。


    母体和婴儿,家乡和游子的比喻再一次在我脑中回响。


    母亲抚育婴儿,却欣慰而痛心于那个曾经的婴儿成长,成熟,然后,从身到心地远离自己。


    家乡给予了游子一切爱与资源,却目睹游子远离,在都市中与生存战斗,然后渐渐变成了不熟悉的那个他。


    我们现在都是那个游子,但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硬币的另一边。我们会从叛逆者变成被叛逆者,从汲取者到给予者。


    愿我们的青春与战斗如台北般灿烂,愿我们的生活如九份般宁静吧。 


花莲


    戴上头盔的时候,我觉得我仿佛回到了小学干坏事要被抓的忐忑中。


    是的,我们都知道我们在无证驾驶。是的,我们都知道出事了,被抓到了,保险不赔,自己得全部背锅。


    然而,内心那颗头文字D的心,加上风险中立者的加持,让我还是把自己和女友的安全,押在概率上。


    顺利开上了路况良好的机车道,限速足够,一路狂飙。风儿是如此的喧嚣,空气似乎变成了小刀。热带的风是如此的冷,我的内心不断感慨。全身被兴奋和恐惧的肾上腺激素刺激的绷得直直的。


    小城镇,小镇,最后,立交桥后,建筑物都消失了,醒咸的海风扑面而来,那是七星潭,前面那片狰狞的石滩的外侧,那在太阳下山后略带昏暗的天空中显得暗蓝暗蓝的,就是太平洋。


    波涛阵阵,砸在鹅卵石上,海风飒飒,那是来自第一大洋的宣示,是海洋对陆地的不屑。海鸥飘过,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浪涛摁下了静音键。


    你好,太平洋,好久不见。上次见面,得追溯到在大堡礁?还是黄金海岸。两年不见。


    两年里面,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成长了,也成熟了一些,但还不够。上次看到你,我才刚刚进大一,现在,我已经大学快毕业了。你呢?你能看到整个海洋上的事和人,他们怎么样了?


    也许,我也是成长了一些吧。希望下次再看到你的时候,太平洋,我能更成熟,能成为撑得起自己的梦想,别人的梦想的人。


    回程之后,在夜宵的pizza店,我们一不小心,看到了来应征店员的花莲小哥的简历。


    英语日常会话,中职毕业,来自吉安乡的他,几乎身无一技之长,可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辈子,都会在花莲的某个小店中度过。我沉默了。


    旅行的一个最大的优点,是你有意无意地,能够闯入别人的,之前你完全不能感知的,不能想象的生活。小哥的生活,可以称为幸福吗?他比我还小大概四五岁,身旁早有女友相伴。两人恩爱无比,踏上机车离去。他的一辈子,可谓简单,快乐而幸福。毕业后,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攒钱,房子,机车最后哪怕汽车,结婚,生子,成为花莲这座小城的普通的一员,聊着家长里短,安安稳稳,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自诩为喜欢安稳生活,不喜欢各种变化,适应时间特别长的你,真的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不愿意,我听见我内心小声的回应。当你抬头的时候,你仿佛就看到未来的你,还在原地,一直到死去。


    那样叫幸福吗?


    应该不叫。


    我想做比这种更多的东西,我听见自己喃喃。


    我也是,我的嘴回应道。


 


 


台南


    跨过山和大海,从台东跋涉而来。


    台南是一个安详的城市。


    安详得我把她当作了我的家。


    赤嵌楼的周末,是阿公阿婆的独家休闲日。他们坐在赤嵌楼里的公园中,欣赏着乐队的演唱。这悠长的一幕,在夜空中显得格外温馨。


    周一中午,淡定地走出去,去不大熟悉却大名鼎鼎的烧饼店买了烧饼。跑去担仔面家,吃了一大顿台湾美食。


    吃饱喝足,一路顺着马路牙子往南。书店,小吃店,恍惚间,你就忘记了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仿佛你一直住在这里。小吃,书,零食点,冰果店……热得不行,跑进了星巴克,抬头看,星冰乐折成人民币20多块,果断买了两杯。歇息了一下,全美剧院,一口气两部电影,看得头昏脑胀出门右拐,宵夜就在拐角处。两碗下肚,优哉游哉走回了住所。洗衣机在外头呼呼的转,洗完澡优哉游哉地躺在客厅,看电视,或者看《滚石爱情故事》。优哉游哉地睡去。


    毫无建设性,我们没有去安平古镇,没有去成大,然而台南让我们觉得,这里就是家,一个你可以慵懒地做任何休闲的事情的家。


    为什么呐,台南没有地铁,没有几家电影院,市中心几乎所有商铺八点半之后都关的七七八八,四月末开始就热的不行,为什么就把她当家了呢。


    因为美食?因为那从蚵仔煎到担仔面,从冰果到凤梨酥,再到酪梨牛奶的饕餮之物?


    因为博物馆?周一的博物馆闭馆的一干二净。


    因为氛围?


    我想不出来,从下火车那一刻起到踏上北上的火车的两天,我就觉得台南是我们应该来的城,一种默契,一种期待。一种弓箭射出就知道直中靶心的确信。一种科比投三分绝杀的自信。我爱这座城,毫无理由,无需理由,理所当然。


 


尾声


    我们在中坜的诚品书店,翻着最近的好书,偷偷把他们记下来,回大陆再买。


    出门时,看到一位妈妈带着小孩从旁边路过,妈妈用着她的台湾腔,告诉她那三位可爱的小女孩要小心马路,不要走丢。


    二十四小时后,我们就会在北京,今天我们在这里看到的这家人,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遇上。


    每次想到这样,心中就会升腾一种莫名的空虚和恐惧。


    旅行最大的魅力和最残忍的结束,大概莫过于此。离别台北的时候,我没有太难受;离开九份的时候,我只是希望下次再来,离开绿岛的时候,我恨不得赶紧离开;离开台南的时候,我们都开始觉得难受。但是,当我们真的能够看到离开的航班,看到明天那个离开的自己的时候,内心的不舍,痛苦,空虚,或者其他矫情的,普通的消极,都会一股脑涌上来。我们即将离开,大多数的时候,就像我们从未来过。我们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城市,去为自己那份生存搏斗。就像离开家乡和母亲的游子,就像不愿意看到自己成为能够看到自己那平凡未来的青年,我们的奋斗和痛苦,才是构成我们人生的最主要的一部分。


    勇敢地离别旅行中的美好吧,少年。


    毕竟,明天总是要来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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